通號系掌門人馬騁生前身后事
8月22日上午,深圳多云。55歲的馬騁在盛會中的城市醒來。數(shù)小時后,他胸口突然絞痛,被送入深圳北大醫(yī)院的急診室。一天之后,總資產上百億的中國鐵路通信信號集團公司(以下簡稱“通號集團”)宣布,總經理馬騁因突發(fā)心臟病逝世。
北京西四環(huán)南路一處大院,通號集團仍正常辦公,馬騁的訃告并未張貼。集團總裁辦不斷向鐵道部、有關協(xié)會、企業(yè)撥打電話,通報治喪委員會和24日深圳追悼會等事宜。馬在鐵路系統(tǒng)人脈深厚,離世之突然,令業(yè)內人驚詫。
通號集團上上下下,仍在接受7·23事故國務院調查組問詢。一位調查組專家22日向本報記者透露,調查將涉及信號通信工程的分包環(huán)節(jié),是否存在腐敗。通號集團是甬臺溫鐵路通信信號工程集成商。
一位通號集團高層對本報記者說,作為通號集團法人代表,馬曾遭調查組約談,但要求其繼續(xù)工作。馬騁病逝前,正參與廣深高鐵線路開通前的安全檢查,通號集團也是該項目信號工程集成商。
馬騁一度是鐵道部黨組任命的官員,治喪委員會人士透露,23日出版的鐵路機關出版物《人民鐵道報》,亦將簡要刊發(fā)其生平。
被調查后高負荷工作
22日經搶救無效后,馬騁的遺體被送至深圳市殯儀館一間大型禮堂。家屬同意在深圳舉行追悼儀式,經火化后再轉往北京安放。
馬騁去世前,正疲于應付一輪背景龐雜的安全檢查。一部分檢查要求在本月突擊完成。8月23日,通號院總裁辦的桌案上,還堆置著圍繞系列安全大檢查活動,各部門派發(fā)的紅頭文件,以及向上匯報的材料。
“大檢查是聲音大,廣深線卻是正經的技術安全細節(jié)檢查。”一位剛飛赴深圳的治喪委員會人士對本報記者說,馬騁并沒有心臟病病史,近一個月,他基本處在“五加二”(天)和“白加黑”的工作狀態(tài)。“那些發(fā)動職工進行大檢查都是聲音大,但技術檢查得特別精細。”
一個月間,鐵道部、國資委和安全生產部門多次下文,要求加大在建項目檢查力度。通號集團及其控股企業(yè)的產品首當其沖。而廣東省原希望廣深高鐵在大運會前開通,因甬臺溫線動車事故,技術檢查反復進行,運營時間已經延后。
因此,馬騁頻頻帶隊到各地項目檢查。此前,上海鐵路局局長安路生在國務院調查組第一次會議上說,通號集團全資控股的龍頭企業(yè),北京全路通信信號研究設計院(以下簡稱“通號院”)的信號產品設計和質量存在問題,釀成致死40余人的7·23事故。
通號集團是整條甬臺溫線路的信號通信工程集成商,由其向其他供應商發(fā)包,并負工程質量首要責任。工商資料顯示,馬騁現(xiàn)身兼通號集團和去年為上市成立的股份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但通號院公司的法人代表另有其人。
一位國務院調查組專家成員向本報記者透露,“(甬臺溫線工程)“分包環(huán)節(jié)腐敗問題也在調查范疇內”。多位國務院調查組專家對本報記者說,安監(jiān)總局新聞發(fā)言人黃毅,是國務院調查組委派公開發(fā)布信息的唯一渠道。
馬騁病逝當天,黃毅對媒體說,“這起事故既暴露出信號系統(tǒng)設計上的缺陷,同時也反映出故障發(fā)生之后,應急處置不力以及安全管理上存在的漏洞。”
“他(馬騁)已被叫去談過話,在調查結果出臺前,要求他做好本職工作,抓好正在進行的項目大檢查。”一位曾接受調查組問詢的通號集團高層告訴本報記者,馬在通信信號這一高危領域,工作細致,行事穩(wěn)健。
“通號系”掌門人馬騁生前身后事
他的死亡卻尤為突然。通號集團緊急發(fā)出的訃告,未及羅列馬騁的生平。其延續(xù)29年升遷,與長期掌管壟斷通信巨頭的經歷,在鐵路系統(tǒng)中亦屬罕見。
馬騁是四川成都人,1977年夏天考入北京交通大學,清政府最早就將其設為鐵路管理培訓所,新中國亦曾令其更名為鐵道學院。一位信號專業(yè)低一屆的同窗回憶,馬騁性格平實,在眾生中并不顯眼。
畢業(yè)時,他被分往瓦房店,這是沈大鐵路,即日本人所稱“南滿鐵路”上的一站,屬于沈陽鐵路局大連車務段。馬從一名基層電務工人,再轉入科研和管理崗位,逐步跨入鐵路系統(tǒng)和它數(shù)十年的改革路程。
馬騁鐵路人生涯的轉折,發(fā)生在1987年前后,他調入通號院信號研究所。1981年通號集團獲批成立,1984年在工商局注冊,鐵道部多個司局的業(yè)務,轉入這家全民所有制企業(yè)。通號院尚屬于企業(yè)的一個分部,負責中國鐵路上多數(shù)通信信號設施的研發(fā)。
7年之后,通號院在工商局獨立注冊。馬騁已歷任信號所所長,成為分管生產的副院長。一位同事說,馬同時參與了一些國家科技項目的研究。1998年,鐵道部黨組任命馬騁擔任院長(董事長),主掌通號集團的這家龍頭企業(yè)。
此后,鐵路系統(tǒng)改革加速,據鐵道部統(tǒng)計數(shù)據,至2000年,鐵道部下屬企業(yè)及鐵路高等院校等單位與鐵道部脫鉤,共約分離從業(yè)人員80.4萬人,職工69.8萬人。馬騁妥善處理此類事務,又兼任集團總工程師,集團副總經理等職。
通號院并非一家純粹的研究機構。其接受鐵道部科研資金,設計規(guī)劃產品,其中大部分由自身委托通號系內其他子公司生產。而在鐵路工程招投標中,通號集團往往是通信信號工程的集成商,對供貨商進行監(jiān)管。
上述馬騁的同窗說,“信號業(yè)內都知道,這是個高危行業(yè),設計實施不能有任何紕漏,馬騁干了一輩子,他應該很清楚。”
每年發(fā)表工作講話時,馬騁總對員工提到安全,無論是曾并肩在一線工作的管理層,還是學歷越來越亮眼的畢業(yè)生。
親歷高鐵大躍進
危險仍在近五年不斷累積。“科研人員是無力阻擋的。”前述接受調查詢問的高層形容道,就像整個國家都在叫喊著“大上快上”,高鐵幾乎是“爆炸式地發(fā)展”。
馬騁曾參與通號院進入高鐵領域最重要的產品科研。一種嵌入到高鐵軌道的電板,型號ZPW2000,技術最初來自于法國。高速列車行進中的供電和閉塞信號傳輸,都需倚仗這一設施。但他的大部分精力系于行政管理,并為深入中國各地的項目處理關系。
上述高層由馬騁一手提拔。他說,這些年鐵道系統(tǒng)的管理方式,就是越重要的項目,越要負責人深入一線。劉志軍落馬前,也以深入一線隨車檢查著稱。[!--empirenews.page--]
即便2004年通號集團轉入國資委管理,但一家行業(yè)占有率超過70%以上的公司,自然地服膺于鐵道部主管官員“跨越式發(fā)展”的邏輯。
通號集團產業(yè)隨之急劇做大。據馬騁簽署,向國資委匯報改制和上市融資的文件顯示,通號集團總資產從2007年48.5億升至2009年102.2億,年均增長28.2%。主營業(yè)務收入從42億元到79.4億元,年增長23.6%。
據上述文件所述,自第一條時速350公里的京津城際鐵路四電系統(tǒng)集成開始,合武、武廣、廣珠、鄭西、廣深港、滬寧、海南東環(huán)、哈大等11條客運專線和高速鐵路項目被陸續(xù)攬入囊中。此外,京津滬廣深等18個城市地鐵輕軌通信信號工程,也由其總承包。
這類技術往往由國外引進,在通號集團系統(tǒng)內完成“自主創(chuàng)新”。
高速讓馬騁本人也難以適應。“對這個年齡的人來說,這幾乎是一種摧殘。” 馬的下屬回憶,新的列車調度和控制系統(tǒng),幾乎全部由計算機和高速網絡構成。馬騁的大學課本里,不可能涉及這些。盡管往往僅需要過目項目整體方案,他也需要重新學習。
今年初,國資委公布了新一屆通號集團黨委名單。55歲的馬騁依舊留任。去年底改制成立的股份公司,占有集團公司約98%的資產。它本預計在A股市場公開發(fā)行股票。主管日常事務的公司總裁,由更年輕的一位集團副總經理擔綱。
如果一切順利,馬騁時代或許可以漸漸謝幕。7月23日, D301和D3115動車在通號集團承建信號系統(tǒng)的甬臺溫線上相撞,致死40余人。鐵道部的救援工作亦受到質疑。焦慮在整個鐵路系統(tǒng)蔓延。
在廣深高鐵的技術安全檢查現(xiàn)場,“當時陪同的一位鐵道部官員也差點掛掉”。一位中國南車集團的副總工程師告訴本報記者,該官員系鐵道部運輸局客專技術部副主任周力,現(xiàn)已脫離生命危險。目前,深圳警方尚未公開就死亡原因作公開表述。
國務院條例規(guī)定,如無取證困難等原因,特大事故調查公布結果的法定期限,為60個工作日。眼袋深重的馬騁,已無法對一切給出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