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6月29日，特斯拉上市。
那一天，馬斯克站在納斯達克的大樓前侃侃而談。他說：“上市對我來說，并不是一個里程碑意義的成功，也不算什么成就。當然，上市還是有必要的，能夠融資，還能讓我們的股權結構變得更加合理。”
當時的他神情自若，完全看不出來像剛度過“至暗時刻”的人——就在特斯拉上市的前幾天，紐約時報爆出這個昔日的億萬富翁已經(jīng)瀕臨破產(chǎn)。
在三個燒錢業(yè)務間的疲于奔命讓他的資金鏈緊繃到了極點，要不是股市投資者們慷慨解囊，拿出兩億美元的真金白銀砸給當時基本上還在畫餅階段的特斯拉，可能這位“鋼鐵俠”就要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8年后，馬斯克在推特上宣布要對特斯拉進行私有化，市場一片嘩然。在給公司員工的公開信里，他幾乎將曾經(jīng)雪中送炭的資本市場貶的一文不值。
他說，“股價的大幅波動讓我們沒法專心工作。”他還說，“總有刁民想害朕，總有空頭要搞垮特斯拉”。
這不是馬斯克第一次對資本市場口誅筆伐，但若特斯拉真的私有化成功，這可能會是最后一次。
1
馬斯克和資本市場的“積怨”已久。
最著名的莫過于今年一季報后那場尷尬的電話會議。一個親身經(jīng)歷的買方朋友對我說，那場電話會簡直承包了他們圈子里一整周的談資。
從打斷提問到拒絕回答問題，再到自說自話的和YouTube上的散戶互動半小時，馬斯克的表現(xiàn)讓參會的分析師如此啼笑皆非，以至于后來當投資者重新拿回提問權時，都半揶揄半認真的加上一句：“希望我沒有引用假新聞，或者提出乏味的問題。”
“我們要去回答YouTube上的問題了。你們這些問題實在太無聊，干脆弄死我算了。”
——馬斯克在會上說
其實，作為創(chuàng)業(yè)之神的馬斯克不會不明白資本的力量，這些魯莽的表現(xiàn)也不代表他不重視資本市場。恰恰相反，是因為他太重視了。
他無法理解這些投行的分析師為什么總要糾纏于一個季度的產(chǎn)量達不達標，為什么老要追問他還需不需要融資——明明已經(jīng)告訴他們自己的目標是星辰大海，而且自己過去的每一個創(chuàng)業(yè)項目都是成功，為什么這些“榆木腦袋”還是如此鼠目寸光呢?
這一點上，他和雷軍應該會有很多共同語言。
由于馬斯克幾次給的產(chǎn)量目標最終都沒有達到，這些只會死摳財務模型的分析師給特斯拉的財務估值越來越保守，評級也越來越低，這讓他十分惱火，卻為了還能融到資，不得不繼續(xù)為自己定的下個季度目標焦頭爛額。
確切地說，特斯拉的產(chǎn)量目標不是有幾次沒達到，而是從來就沒達到過
就像他在給員工的公開信里說到的，“為了達到短期目標和市場預期給特斯拉帶來了巨大的壓力，迫使公司做出一些從長遠來看未必正確的決策。”
聽起來，私有化理由很充分了。然而問題是，為什么特斯拉，乃至馬斯克要如此在意資本市場的反應和公司的股價呢?
同樣是虧損，為何亞馬遜的貝佐斯就可以如此淡定，一虧就是20年，管你資本市場怎么看，我自巋然不動?
2
其實馬斯克在八年前上市時就講得很清楚了，特斯拉上市最重要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融資。至于完善公司治理、回饋股東什么的，根本不在考慮范圍之內。
這么說來，馬斯克能和中國政府一拍即合，是有共同的三觀基礎的。
盡管后來馬斯克每年都要跳出來說一次特斯拉已經(jīng)不需要外部融資了，但上市以來，特斯拉融資的腳步其實一直沒有斷過。
從2011年到2017年，特斯拉一共進行過數(shù)十輪的股權和可轉債融資，總金額接近90億美元，可以說將資本市場的造血功能運用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而與90億美元的融資額所對應的，是特斯拉上市以來累積虧損額超過65億美元。
換句話說，資本市場除了在特斯拉上市時救過它一命之外，之后的每一年幾乎都要像機器貓一樣從口袋里掏出源源不斷的真金白銀，再救它一次。
是的，今年特斯拉的中報讓投資者看到了一絲曙光，無論是毛利率還是現(xiàn)金流都好于市場預期。但要說特斯拉就此不需要再從外部融資了，甚至還能掏出幾百億的現(xiàn)金來私有化公司，估計CFO會第一個被逼上天臺。
這才是馬斯克如此在意資本市場對公司看法，如此在意股價的根本原因——只有保持股價穩(wěn)定，只有讓市場永遠對特斯拉保持憧憬，才能源源不斷地從股市獲取下一步發(fā)展的真金白銀。
反面教材就是樂視。一旦資本市場對無比燒錢卻短期看不到成效的生態(tài)系統(tǒng)關上大門，賈布斯就只能被自己的夢想窒息了。
那么問題來了，如此在意融資渠道通暢的特斯拉，又為何會用出私有化這一招呢?
要知道，一旦離開公開市場，私募的資金是很難滿足每天要燒掉上千萬美金的特斯拉的。就算是沙特王儲或者中國政府中國財團愿意慷慨解囊，但對特斯拉業(yè)務決策的插手力度可一定比現(xiàn)在拿著40%多股份，卻異常沉默的各路公募基金要強力的多。
這會是那個在親人和員工眼中“控制欲極強”的馬斯克想要看到的結果嗎?
3
說到股價穩(wěn)定，馬斯克最近確實是一肚子火。截至上個月底，特斯拉在市場上自由流動的股份里，有1/4都被空頭借來賣空了。
什么概念呢?舉個不太恰當?shù)睦?，就好像你排了一出好戲，原本是要賣票給欣賞你的觀眾來看的，這樣一來你收獲成就感，他們收獲愉悅感，win-win。
結果這些人拿到票后反手就轉給了一幫搗蛋鬼，這些人來劇院里弄得雞飛狗跳，這劇也根本沒法好好演下去。換你是導演，心里能不氣嗎?
難怪馬斯克上個月就在推特上氣鼓鼓地說——這幫子空頭，三周后就會爆倉的。
掐指一算，三周后不就是現(xiàn)在嗎?也就是說特斯拉的私有化大戲早在中報公布前就已經(jīng)準備好了?那這句話豈不是“提前泄露重大信息”?
從特斯拉宣布私有化后這段時間的市場反映來看，大買方大多還處于震驚之中，并沒有誰出來說些什么，反倒是各路散戶紛紛表示堅決擁護鋼鐵俠的任何舉措。
然而，這些小股東真的知道私有化意味著什么嗎?就算馬斯克兌現(xiàn)了現(xiàn)有小股東在私有化后還可以繼續(xù)持有公司股份的承諾，但財務數(shù)據(jù)披露沒有了，證監(jiān)會的監(jiān)管沒有了，連流動性也變成了半年才可以買賣一次。
這跟三年前交了特斯拉的定金，到現(xiàn)在還沒開上車的人一樣，都必須是“用愛堅持”的鐵桿粉絲才行吧。
就算對于馬斯克來說，私有化其實也是一個匪夷所思的安排。
就在今年一月份，特斯拉的股東大會剛剛通過了一份史詩級的期權獎勵方案。其中規(guī)定，如果馬斯克在十年內帶領特斯拉走向六千億美元的市值，將可以獲得最高2000萬股的特斯拉股票期權，屆時這部分期權的價值將超過700億美元。與此同時，馬斯克將不再從公司獲得任何形式的工資、獎金以及其他收入。
然而短短半年后，這份獎勵方案就要成為廢紙了嗎?
4
無論馬斯克是真心想要私有化特斯拉也好，還是像某些評論說的，只是為了趕跑空頭的一場“嘴炮戰(zhàn)”也罷，至少我們看到的是，當下的世界中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越來越多了。
前有特朗普推特治國，后有馬斯克推特逼空。還別說，我們對嘴炮的力量可能一無所知。
然而這兩位原本如膠似漆，現(xiàn)在形同陌路的強人區(qū)別在于，特朗普破壞規(guī)矩的用意是顛覆現(xiàn)有的國際貿易體系，成就自己的總統(tǒng)霸業(yè)。而馬斯克利用怒懟分析師、推特發(fā)布重大新聞，甚至是規(guī)定私有化后員工和外部股東的股份買賣窗口等突破底線的做法，為的是更好的融資。
他并不想顛覆資本市場，他只是想把控資本市場。
當守規(guī)矩成為貶義詞，當合規(guī)變成可以突破的底線，可能我們必須做好準備，應對越來越多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和事了。
亂世出梟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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