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王女士撥打電視購物電話,購買了一部手機,但手機寄來后,只用了幾天,便出現(xiàn)黑屏、死機,后來干脆無法開機。就在王女士無所適從時,一個不顯示號碼的電話打來。對方自稱是“電視購物客服中心”,進行回訪,只要客戶支付一定數(shù)額的押金,就可以免費為她調換更高端產品,且貨到后押金全額返還。王女士再次心動,但結果,拿到的卻同樣是劣質產品,兩千余元的押金也一去不復返。
記者調查發(fā)現(xiàn),與王女士有相同遭遇的人很多,有人甚至連續(xù)被騙多次,損失達萬元以上。
這種回訪電話與電視購物究竟是何種關系?什么人在“導演”一個個連環(huán)騙局?這種騙局又是如何進行的?
近日,記者根據(jù)幾名業(yè)內人士提供的線索,應聘進入一家電話回訪公司,對此類騙術操作全過程進行暗訪。
在記者暗訪過程中,幾名受訪者入行前的經(jīng)歷大體相似:二十歲左右,來自外地,學歷不高,租住在鄰近郊區(qū)的狹窄民房或地下室,房租每月三四百元,生活拮據(jù),有人曾做過發(fā)單員、學徒等工作,月收入不足千元。
在便道或天橋上,他們無意間注意到粘貼的招聘廣告。對方以科技公司名義,高薪招聘“電話推銷員”,每月兩三千元的底薪外加業(yè)績提成。更重要的是,這份工作對學歷及工作經(jīng)驗幾乎沒有要求。
據(jù)這些曾從事電話回訪的人員說,這種回訪公司的產品全部是假貨,成本最多不過二三百元,卻要騙客戶數(shù)千甚至上萬元。
日前,按照幾名受訪者提供的線索,記者來到天通苑,北方明珠大廈內的一家科技公司應聘。面試時,一主管介紹,新員工會有專人進行半天的培訓,試用期為3至7天。
每人一天回訪百余客戶
名單中的客戶住址大多在外地,巡視的主管和組長也不斷提醒,不要給住址在北京的人打電話。
該公司租用一間辦公室,面積大約一百多平米,除去一個扇形的辦公區(qū)域外,還有三個獨立房間。
辦公區(qū)擺放著幾十張帶隔斷的辦公桌,將開放式的辦公區(qū)分割成一個個小格子,每個格子內均有一部固定電話。角落中,電腦桌上擺放著一臺電腦。另外三個房間除去經(jīng)理室和廚房外,另一間房的布置和辦公區(qū)一樣。
早上不到9點,20多名員工陸續(xù)趕到公司。這些員工年齡大多在20歲左右,其中包括七八個女孩。他們首先敲門,待房內人員通過貓眼確認后方可進入。而此時,幾名主管已在此等候。
幾句簡單的說笑后,一名20多歲的男主管首先提醒員工,將手機集中放置在門口的一個紙盒中,并強調按照“公司規(guī)定”:工作時間內,嚴禁任何人攜帶和使用私人電話,否則要交罰款。
晨會開始。
會上,主管先對前一天的工作做出總結,點名表揚了幾名“成績優(yōu)秀”的員工,并向員工下達當天的任務。員工們隨即被分成3個小組,平均每人三至四單任務,其中新員工每人一至兩單。
記者當天第一天報到,也被編入其中一組。一名員工告訴記者,所謂任務,是指通過業(yè)務員“回訪”,客戶同意發(fā)貨并留下地址,貨物進入郵寄環(huán)節(jié)即為下單。
隨后,主管開始給第一天上班的員工培訓。主管是整個辦公區(qū)的“技術指導”,自稱有三四年的“從業(yè)經(jīng)驗”。如果有客戶投訴或是棘手的交易,主管會出面擺平。而所謂培訓,則是向每人發(fā)了一份四張裝訂的書面材料,上面記錄著員工每天的打電話流程,并強調新人需要熟記。
之后,每名員工又拿到一張正反兩頁紙,上面有百余名客戶資料信息,包括姓名、電話(大部分為手機號)、詳細地址及曾在電視購物中購買的產品。這些電視購物中的產品大多數(shù)為電子產品,包括多種型號的手機、電腦、導航儀等,標價大多在幾百元。
記者發(fā)現(xiàn),名單中的客戶住址大多在外地。與此同時,巡視的主管和組長也不斷提醒,不要給住址在北京的人打電話。
主管說,其所在公司同時在經(jīng)營電視購物業(yè)務,一小部分客戶資料來自自己公司,大部分則是從其他經(jīng)營電視購物的公司購得,購買價格及渠道只有主管以上的公司領導知道。不過,主管表示,這些客戶資料是新近信息,幾無差錯,其中部分客戶剛剛完成電視購物,購買的貨物還在郵寄的路上。
“他們手中的產品90%以上有質量問題?!敝鞴芨嬖V記者,名單中的客戶均是電視購物中的消費者,他們購買的問題產品也成為電話回訪、繼而再次進行“電話銷售”的關鍵前提。
對于該公司產品的質量,一名主管說“也有真的”。但在其巡視走開后,另一名員工操著濃重的東北話反問記者“你信嗎?賣真貨賺誰的錢?全是假的?!?br /> 免費換機騙走客戶押金
客戶交付押金后,快遞送達,不過是另一部偽劣產品,而承諾的上門回收手機者則杳無音信。
進入正式工作。
整個辦公區(qū)陷入一片嘈雜。員工分飾各種角色,彩鈴聲、“倒帶”般的回訪聲、叫罵聲,其間,還摻雜著主管巡視時的訓斥聲。
當日的回訪中,員工的大部分業(yè)務為開發(fā)新客戶。以手機為例,按照流程,電話撥通后,業(yè)務員自稱是“電視購物質量監(jiān)督管理總局客服中心”或是“電視購物客服管理局”的客服人員,現(xiàn)對全國的電子產品用戶做質量調查。業(yè)務員先說接到大量消費者投訴,稱該品牌手機經(jīng)常出現(xiàn)黑屏、死機等問題。多數(shù)情況下,此時,“受訪客戶”會感同身受,也列舉出自己手機的多項問題。
隨后,業(yè)務員告知對方“質檢總局已‘責令’廠家,對相關產品免費進行調換”,廠家會將新產品(高端品牌)郵寄到客戶手中,幾小時后由專人上門回收此前的問題商品。誘惑之下,大部分客戶開始隨業(yè)務員的引導選擇新手機。
此時,業(yè)務員稱,為保證交易順利進行,客戶需在拆開包裹前,支付手機的一半價錢,打入公司賬戶作為押金,快遞員見到匯款憑證,方可交出貨物?!斑@是根據(jù)《郵政法》相關規(guī)定,也是保障此貴重物品的安全?!蓖瑫r,業(yè)務員再次強調是“免費換機”,專人上門回收問題手機時,將一并返還押金。“如果回收人員未能按時返還押金,您可以到當?shù)毓簿只蚴琴|量監(jiān)督局領押金,找我們的話會雙倍返還?!?br /> 如果客戶同意調換貨物,業(yè)務員便要求其告知通信地址。而事實上,這些地址早已在業(yè)務員手中資料上有登記。
這些手續(xù)完成,業(yè)務員稱,已將信息上報至產品廠家。隨后,以短信平臺發(fā)出自己的姓名、工號及一個公用的手機號碼,并致以問候。跟著,業(yè)務員還會打電話給客戶“跟單”,告知包裹郵寄情況,并拉拉家常,表示關心問候。[!--empirenews.page--]
在整個過程中,交押金是至關重要的一步。為取得對方信任,會有專人負責接聽客戶電話,冒充上門回收人員。其自稱就在當?shù)兀灰淄瓿珊髱资昼妰?,便會上門返還押金。
三五天后,快遞送達,而承諾的上門回收手機者則杳無音信。當然,快遞中的也不過是另一部偽劣產品。
一旦客戶發(fā)現(xiàn)上當,撥打短信平臺的投訴電話。也就意味著,下一輪騙局即將上演。
此次,業(yè)務員先是道歉,答應再幫客戶調換新產品,除此之外,還會在包裹中寄出一張銀行卡,卡上是之前客戶繳納的押金,客戶憑包裹中的密碼,便可取錢。不過,要想拿到這個包裹,還需要再繳一筆押金……
就這樣,整個騙局一遍遍地重復著。據(jù)介紹,最多的,有客戶被連騙6次。
連騙六次以上需申請
員工們每天大約完成四五十單任務,公司在北京設有多個分店,每月有四五百萬入賬。
整個上午,主管不斷巡視,不時督促人們加緊工作。辦公室內,也不時傳出業(yè)務員破口大罵的聲音。
中午12時許,午餐時間,每名員工可領到一份外賣盒飯。
用餐只有半小時,接著,主管便開始針對上午員工的表現(xiàn)做出“培訓”。
記者看到,公司有3塊黑板,上面分別記錄著每組員工的名字。每當有員工成功銷售,其名字旁便會貼上一個彩色的紐扣。一上午時間,黑板上共貼了22個紐扣。
在員工的座位上,張貼著操作流程或是工資表,其中一張單頁是電話銷售的貨品價目表,包括諾基亞、蘋果等高端型號的手機,價格均在1500元至2500元之間,而對應市場正品的價格,則在三四千甚至更高。
“六次以內,出了事公司擔著,六次以外要申請,否則出了事自己擔著?!敝鞴芴寡裕_取的金額越高,也意味著風險越大?!皢T工們每天大約完成四五十單任務,我們公司在北京設有多個分店,每月有四五百萬入賬。”
在一份員工薪酬表中,業(yè)績量被分成一萬以下、1至2萬、2至3萬,依次遞增至10萬以上;提成部分則從0.5%至30%不等。另外,公司會根據(jù)業(yè)務量對員工進行額外的獎勵。
有受訪者說,該處的員工月收入大多在幾千元,有“業(yè)績好”的每月可賺上萬元。
一名在此工作不足一月的男孩說,他知道寄出的全是假貨,也知道這是在行騙和犯罪,“但我沒有罪惡感,讓他們(客戶)花錢買教訓,這是免費培訓?!?br /> 當天下午6點,大部分員工下班回家,3名未完成任務者被要求加班。
根據(jù)統(tǒng)計,20多名回訪員一天共完成了40多單生意,每單價值大多在千元以上。
(新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