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少軍:外國供應商曾問我,如果中國不買芯片了,他們怎么辦?!
2019年6月23日,清華大學中國與世界經濟研究中心舉辦第36期中國與世界經濟論壇,主題為《中美摩擦下的中國經濟》。清華大學中國經濟思想與實踐研究院院長李稻葵教授主持本次活動,邀請清華大學微電子學研究所所長魏少軍教授討論中國的芯片問題。
本文根據現場速記整理,略有刪改,供讀者參考。
清華大學微電子學研究所所長魏少軍
第36期中國與世界經濟論壇現場
魏少軍:
第一次參加這個活動,很開眼界。芯片問題確實讓大家比較揪心,這個揪心有內在的一些基本原因,但是也有一些情緒上的恐慌。
我給大家一些數據,可能大家就能比較清楚地看到這中間到底是怎么回事。去年全球半導體的銷售是4688億美元,中國進口半導體的價值是3120億美元,這個比例是66.667%,大概是三分之二。中國進口了3120億美元的半導體,都干什么了?其實中國去年實際留在本地使用的半導體產品價值是1540億美元,還有1600億美元裝在整機中又出口了。也就是說,我們自己沒有用那么多。
前幾年我們國家進口的集成電路數量,從2013年開始超過2千億美元,在當年超過石油進口量,后來變成石油+鋼鐵的總進口量,最后成為石油+鋼鐵+糧食的總和。
在芯片成為第一大進口商品之后,引起上上下下的高度緊張。我曾經被領導同志抓住問,中國進口這么多的芯片,如果哪天人家不賣給我們,怎么辦?后來我解釋了,我們沒有全用,還有很多是中國作為世界工廠,買了之后,裝成整機,再賣出去了。
但我們自己用了1500億,仍然是很多的。我又給領導同志講,其實要站在國外半導體供應商的角度去看這個問題。我代表中國半導體行業(yè)參加世界半導體行業(yè)的會議,外國供應商就問我們,中國買這么多的芯片,哪天你們不買了,我們怎么辦?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課題,實際上雙方在這個問題上是有不同的立場,因為大家從供方和需方兩個角度來看,確實是不一樣的。
我們更關注的是1500多億美元自用的芯片,還是占了全球的三分之一,這里面有多少是我們自己生產的?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數據。我們自己生產的大概在全球占7.9%,意味著還有26%是完全對外依賴,這個數仍然很大,大概將近1200億美元。
有些東西對外依賴不是戰(zhàn)略性的,但是有些是戰(zhàn)略性的,或者影響非常大。我們要深入分析,哪些是我們進口最多的?有兩樣東西,一樣是我們用到的CPU處理器,DSP數字信號處理器;還有一樣是存儲器,比CPU處理器的依賴度還大。
我們手機原來都是不談存儲器,談四核還是八核,但是現在我們買手機,要問多大的存儲量,而且容量越來越大,64G、128G,或者256G,甚至512G。網絡下載速度快了,自然而然就需要更大的存儲量,到第五代移動通訊來的時候,我估計一個T的存儲量是必然的。今天下載一部電影,要花上一兩分鐘才能下載,這是快的情況。到第五代移動通訊,下載高清電影大概花幾秒鐘,你沒有刪掉,之后你發(fā)現你的手機滿了。當手機的照相機質量很好的時候,我們運用手機照相也多起來了,存的照片多起來了。
這兩樣東西占了我們自己使用集成電路的比率,超過了70%。誰在生產?第一就是美國,英特爾、IBM、AMD這些公司。存儲器現在全球有4家,其中一家是美國的,另外兩家是韓國的,還有一家原來是日本的,現在被美國收走了,三分之一是美國的,叫美光半導體。在半導體的結構上,美國仍然是非常重要的半導體供應商。我們肯定很好奇,美國在全球半導體領域到底是什么樣的地位?去年美國半導體占全球半導體市場大概是一半,生產了2300億美元的產值,可能這個數有點出入,以前是48%,去年增加了。
美國產品出口到中國的是多少?按照美國商務部的統(tǒng)計,美國向中國只出口了100億美元的芯片。早在十幾年前,美國采取了產業(yè)轉移,把大量的產業(yè)鏈轉移到東亞,包括中國。所以如果簡單地按照海關統(tǒng)計的數據來看,美國出口就是100億。商務部的領導來找我,說半導體進口能不能平衡中美貿易,是不是可以讓我們多采購一些美國的產品?這是我們官員提出的想法。我當時就問為什么要這樣做,他說海關統(tǒng)計就是這個數,拿來一看,跟美國商務部統(tǒng)計的數字是一樣的。
按照現在的統(tǒng)計規(guī)則來看,確實美國向中國只出口了100億,但是如果我們到美國半導體行業(yè)協(xié)會的網站上去看,發(fā)現還有另外一套數據,這個數據去年大概是7、8百億,現在是1千億。也就是說,有8、9百億美元產值的美國公司對華出口是不統(tǒng)計在美國對華貨物出口的范圍之內。所以我們一直在講,美國對華出口的數據,按規(guī)則來講可能有些道理,但實際上這個數字是不對的。
李稻葵:
他們是美國公司的產品在海外生產的嗎?
魏少軍:
是的,美國設計、臺灣加工,然后到馬來西亞封裝,直接出口到了中國。這樣就會算作馬來西亞出口,不算美國出口。在臺灣加工,出口到大陸,直接算臺灣的。中國采購了全球三分之二的芯片,自用了全球34%的芯片,這其中有多少是美國的呢?應該說一半的產品出口到了中國。
這個問題我曾經跟美國現在的貿易代表辦公室私下溝通過,他說只能按照現在的規(guī)則來,不能去統(tǒng)計全球的,沒法統(tǒng)計。他說的也有道理。但是正因為如此,我們看到一個現象,就是如果我們對美國半導體產品征稅,會怎么樣?這個影響就非常大,當然這是一個自殺行為,我是反對這樣做的。
特朗普政府現在對中國大陸征稅2500億美元;我們對美國產品的反制關稅大概是760億,名義上是1100億,其中半導體產品少之又少,基本上沒有涉及。下一步如果美國再對中國征稅3000億美元,這個事就麻煩了,會是一個雙輸的結果。我經常說一句話,大家其實都很聰明,都會算帳,不僅都會算大賬,也會算小賬,每個小賬都算得很精。我出口到你那里,不希望對你出口到我這里的產品有什么影響,雙方在半導體這個領域都是小心翼翼的,盡量避免出現任何麻煩。如果升級的話,這個情況可能就不可控。目前我認為,至少在半導體這個領域,還是可控的。
大家可能會問一個問題,你這么說,還是對美國芯片有很大的依賴,如果他們真的斷供了怎么辦?中興事件搞得大家有點緊張了,我們對外依存度很高,是有一個基本的前提,就是我們不得不承認人家的技術很好,他們在這一方面做得又好又便宜,那在商業(yè)選擇上自然會選擇他們的產品,不能選擇又貴又不好的東西。
反過來,我們選擇了國外的東西,我們自己就沒有嗎?我們自己是有的,我們市場占有率為0,并不等于實際絕對值為0,因為市場占有率5%以下,被認為可以忽略不計。我們國家一年對CPU的投入有10億,我們自己也能生產百萬級的,但是拿百萬級跟十億級比,是千分之一,市場上幾乎看不到。其實這么多年下來,我們在半導體產業(yè)也沒有什么國家布局,就是產業(yè)的一種自發(fā)行為。當有選擇的時候,你的產品性價比不好,我就不用你的;沒有的時候,沒準就拿出來自己的來用了。
中美雙方都面臨一次供應鏈重組、供應鏈全球化,這是促進全球經濟繁榮非常重要的一個基礎條件。如果在元器件領域本來已經形成了全球化的供應鏈,現在我們要打破它,重新再建一個不依賴于美國,或者美國建一個不依賴于中國的全球供應鏈,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我認為這是壞事。
我說這句話的時候,必須說明,我最近比較灰心,看到網上各種各樣的評論和跟貼,我發(fā)現存有這種想法的人在中美兩國都很多。任正非前一段時間接受采訪時提到要反對民粹主義和極端民族主義,我是贊成的。如果這個民意不加控制,往前發(fā)展,還真不好說會出現什么狀況。這種民意目前是在芯片領域,如果向科技領域蔓延,又會出現什么情況?只怕問題會更嚴重。
經濟全球化有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如果把1970年以來全球GDP的增長曲線畫出來,我們就會發(fā)現2002年以后出現了GDP的高速增長,曲線飛速漲上去了,為什么會有這么快的發(fā)展?因為以互聯(lián)網為基礎,加上移動通訊,演變成為移動互聯(lián)網為代表的信息產業(yè),在過去20年的高速增長,帶來了全球繁榮,特別是信息產業(yè)的繁榮。
這一段時間恰恰是中國經濟騰飛的時候,所以科技是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全球化標準的統(tǒng)一,對全球發(fā)展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有贏的,就有輸的,歐洲輸得很慘,美國贏了,中國贏了,美國贏在互聯(lián)網,中國贏在移動通訊。實際上,背后真正要看到的是移動互聯(lián)網帶動的這一次經濟發(fā)展,所以這個過程當中我們要高度警惕,不要出現真正的所謂“脫鉤”。
李稻葵:
大部分學者都不是搞工程機械的,尤其不懂芯片。請您給我們科普一下,中國的芯片很多來自于美國,美國的東西又好又快,又很便宜。那么,我國的軍用芯片是不是大量是自己干的,跟美國沒有關系呢?
魏少軍: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我們國家的軍用體系跟民用體系是分開的。曾經有一段時間,我們有過高度的重視,也產生過一種思潮,就是我們要學美國,因為美國是軍民融合,我們是分開的,似乎不對。但是現在看起來,我個人感覺美國也在向中國這邊靠攏,從原來的融合向現在的分開發(fā)展。
李稻葵:
軍用芯片不需要速度很快,就需要皮實,不需要很高科技的玩意,需要抗震、穩(wěn)定。
魏少軍:
我覺得這個觀點不對。軍事需求應該是最高的,一定是要求性能達到最好,當然可靠性是很重要的。有人說現在美國的裝備很差,可能是以今天的眼光看待當時列裝時的水平。如果從研發(fā)角度去看,一定是最先進的。
李稻葵:
有人說我們軍備長期以來就擔心美國斷供,長期以來就是自己干自己的。美國這次這么干,跟我們的軍隊沒有關系,我覺得有道理。
魏少軍:
我覺得不是這個道理。
李稻葵:
目前對美國芯片最依賴的能不能說是消費產品,而不是工業(yè)產品?因為消費產品發(fā)展最快,手機需要更新,工業(yè)倒不是需要那么多。從量上講,這對不對?
魏少軍:
既對也不對。手機算消費類的電子,我們對美國依賴很少,可以不需要依賴美國。全球手機市場份額中,中國占了25%,剩下的是韓國和美國,臺灣地區(qū)有一點點,其他地方沒有了。中國在手機這個領域并沒有想象中對美國有那么大的依存度。當然如果要買蘋果,肯定是買美國的。現在買華為,全套手機的芯片是自己的。
倒是反過來,我們的計算機對外依賴是很大的。一些高端的光通信芯片,高端的處理機芯片,還是需要國外的。我們必須承認,美國的技術比我們好,產品又便宜,我們買也正常。而且如果我們不買了,我們也可以看到美國有的企業(yè)會很慘。有一家美國企業(yè)做射頻,宣布要重組,這么一禁,把它禁死了。所以這里面有很多東西是相互依賴的,不要覺得我們好像就可以完全獨立了,當然也不是說我們完全要依賴美國。
李稻葵:
美國半導體協(xié)會是民間協(xié)會,是企業(yè)組成的。在美國政策制定過程中,它的游說率是很強的,他們在中美摩擦當中是不是很低調?
魏少軍:
不是的,他們恰恰犯了一個戰(zhàn)略性的錯誤。2017年8月14日,特朗普總統(tǒng)宣布301條款,當天美國半導體協(xié)會發(fā)了一個聲明,說美國半導體協(xié)會將與特朗普當局合作,來保護美國半導體企業(yè)的利益和知識產權不會被盜竊。
后來我跟美國半導體協(xié)會溝通,我說你是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他說不,肯定不是。這是美國的企業(yè)家讓他來做這個事情,他只是一個職業(yè)經理人。這些企業(yè)家把他雇來,如果他做出對企業(yè)家有害的結果,企業(yè)家一定會怪他。確實,美國企業(yè)家認為在這方面碰到了很多不公平的問題,比如說中國政府補貼的問題,還有市場扭曲的問題。
這么一直走下去,實際上是要失控的。到最后,現在這個結果超出了美國半導體協(xié)會的預期,他也沒有想到發(fā)生這種情況。去年年底開始,美國半導體協(xié)會一系列的動作都在游說美國總統(tǒng)和商務部,反對進一步加稅。涉及到半導體的時候,大家就很害怕。4月份,我去美國參加一個行業(yè)協(xié)會的董事會,大家都認為如果真的這樣走下去,對誰的影響都是很大的,沒有贏家,都是輸家。我們應該要防止出現進一步的惡化,如果真的進一步惡化下去,結果是很可怕的。
李稻葵:
現在有沒有公開表態(tài)?
魏少軍:
公開表態(tài)不讓特朗普繼續(xù)加稅,他們態(tài)度是非常明確的。我開玩笑,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半導體還是高新技術企業(yè),主要分布在東西海岸和美國南部地區(qū),大家對這個問題有比較清醒的認識。設想一下,在這樣一個美國占有極高優(yōu)勢的行業(yè)當中,大家最終都能意識到這件事情恐怕會兩敗俱傷,我想其他行業(yè)大概也能意識到。這一次美國爭論很多,做民意調查的時候,50家當中有47、48家反對,只有兩三家是贊成,這反映了實際情況。
李稻葵:
華為問題上,美國半導體協(xié)會有沒有表態(tài)?
魏少軍:
沒有表態(tài)。
李稻葵:
他們是為華為供貨的,應該是反對的。
魏少軍:
我相信一定是受到了很大的壓力,受到了會員的壓力。要代表美國半導體行業(yè)去游說政府,背后是有企業(yè)在支持的,所以企業(yè)一定告訴他現在不能這么做,你得跟特朗普當局去講,這個事情不能繼續(xù)下去了。一個行業(yè)協(xié)會不代表任何人講話,這是不對的。華為問題我沒有看到公開講,我相信他們已經間接表示了。
李稻葵:
所以他們是反對封鎖華為的嗎?
魏少軍:
我認為是反對的。
李稻葵:
華為老說自己有備胎,但是華為用了這么多的美國零部件,備胎有這么全嗎?按照美國這個玩法,如果持續(xù)下去,華為大量的產品是不能生產出來了,因為只能關鍵部分有備胎,不能每個零件都有備胎。
魏少軍:
以任正非的戰(zhàn)略頭腦,備胎一定是存在的,盡管對外是非正式說出來的,并沒有一個實際清單,他也沒有跟政府說過。我們問過他,他說不交流。我想也有他的考慮,我們不去猜任正非為什么是這種態(tài)度,我相信他有備胎計劃,一點都不奇怪,他是一個很有憂患意識的人。
第二,以華為的體量,每年700億美元的采購,對美采購是110億美元。如果自己做不到,并不代表它周邊的企業(yè)也做不到。只要華為愿意,它可以動員中國企業(yè)幫它做,只要把它的市場開放出來,原來是用美國公司,誰能代替美國公司的產品,可能原來不用你的,性能不好,還很貴,但是現在就會用。這種情況下我相信應該能夠解決絕大部分問題,是不是百分之百解決,我不敢確認。
李稻葵:
肯定會丟棄一些不重要的產品,保最核心的5G。
魏少軍:
我相信會的,至少有一個問題肯定繞不過去,就是原來生產的筆記本電腦,用的是微軟的操作系統(tǒng),CPU是英特爾。如果這些公司斷供,那就只能放棄了,這都是小業(yè)務,放棄了就放棄了。任正非說明年營收可能會降低2、3百億,他是考慮到了這些問題。
李稻葵:
以華為為例,華為找中國企業(yè)幫他去做替代美國的產品,中國技術能力在微電子領域有多強?我們的差距在什么地方,有沒有這個能力?
魏少軍:
這個要拿案例來看,我覺得在絕大部分上應該沒有問題。中國的微電子產業(yè)很怪異,什么都有,只是不好。這個東西好不好,誰說了算?不是自己說了算,是客戶說了算。華為說你這個不行,又貴又不好,但是我們做一個假設,假如華為沒有其他公司可用,這家公司多多少少還是比較接近,但是差一點,那么華為會告訴你哪里做調整,做進步,從客戶的角度給一些指示,這個公司的進步將是很快的。可能三個月或者半年以后,這個產品就變得非常好了,能夠滿足要求。
百分之百替換為國貨也不太現實,肯定還是有一部分對外依賴。不在中國找,是不是在世界其他范圍中找,也是有可能的,比如說在歐洲找,或者在日本找,或者在其他地方去找。我們要關注的是,是否建立一個沒有美國的全球供應鏈,但是這非常危險,我不希望這個事情發(fā)生。
美國要建立一個沒有中國的全球供應鏈,但是美國政府這么想問題,我相信美國大公司一定是不高興的。在這個問題上,其實在全球統(tǒng)一市場、在全球化這個大背景下,中美之間是有共同利益的,這是企業(yè)間的利益。政府間怎么想,我不知道。尤其到了美國政府的層面,我看不懂。貿易戰(zhàn)開始以后,一直在講雙贏;貿易戰(zhàn)剛開始的時候,特朗普總統(tǒng)也在講雙贏。過了一年以后,現在美國政府不講雙贏了,那么只能有兩個結論,一個是我贏你輸,誰都不可以接受;還有一個是大家都輸,有可能出現這種狀況。而且只要你輸得比我慘,我就贏了,這種情況就比較可怕了。
可能要把美國總統(tǒng)和他的行政班子分開來看。如果我們對對方的產品都征25%的稅,把中美貿易兩個數據拿出來一比,會發(fā)現我們對美國產品征稅的范圍是2000億美元,都按25%征稅,跟GDP相比大概是百分之零點幾,美國也是百分之零點幾。把征稅額跟中央財政收入比,大概是1.4%,美國對中國產品的征稅是4%,遠遠要高于我們對美國的征稅額,因為我們進口的產品不如出口到美國的產品多。
那么這個4%就是美國總統(tǒng)用的零花錢,或者可以動用的有限資源。這個錢對美國總統(tǒng)非常重要,所以這就解釋了為什么特朗普并不只對中國征稅,而是對全世界征稅。特朗普對國內減稅以后,財政收入減少了,但是他還要建墻,還要增加軍費,到哪去找錢?只能向全世界征稅,所以特朗普認為征稅是必須的。
但是這件事情做完以后,實際上對大家的影響是非常大的。在雙輸的情況下,顯然他的團隊希望能夠達成一個協(xié)議,一個對他有利的協(xié)議。能不能做到這一點,目前還不知道。
李稻葵:
有一個技術問題,芯片生產的鏈條,設計、加工、切割、封裝,中國做的最差是哪一部分?是設計人員經驗不足,還是說生產精度不夠,還是封裝應用部分,或者是后加工不夠,是哪里不行?
魏少軍:
不能簡單說哪個環(huán)節(jié)不行,哪個環(huán)節(jié)行。這個鏈條很長,中間哪個環(huán)節(jié)都要達到最好,達不到最好,往相對低一點的檔次去移。沒有7納米,那么就用10納米,市場有什么樣的需求,我就提供什么產品。
長時間以來,我們依賴于工藝進步和工具進步,來獲得產品性能的提升。加工工藝做好了,我就用最好的,所以不在設計上多花精力,這個工藝太貴了,我用不起。中國企業(yè)要考慮綜合成本,考慮投入產出,不是簡單的0和1的問題,需要慢慢技術優(yōu)化的過程。這個優(yōu)化的過程,中國人有中國人的優(yōu)勢,中國人在這一點是可以的。在硅谷地區(qū),是印度人和中國人在做集成電路,中國人的特質在這一方面有優(yōu)勢,中國人搞芯片設計的能力特別好。
李稻葵:
搞芯片設計很傷腦子,特別累,年輕人干到30歲就退休了,累得睡不著覺?
魏少軍:
沒有這么嚴重。確實睡不著覺,一顆芯片是400顆晶體管,這個系統(tǒng)高度復雜,確實燒腦,而且需要很多知識。通訊芯片,要知道通訊所有系統(tǒng)的協(xié)議;做5G,要知道5G的東西;做生物,還要學生物的知識。對知識的要求是非常高的,但是待遇也很高。
現在培養(yǎng)一名好的芯片工程師需要比較長的時間,大概7、8年的時間才能培養(yǎng)出來一個好的芯片工程師,還要有一段時間的工作積累。所以現在的工程師不是30歲退休,30歲是黃金時代,一直到50歲都沒有問題。50歲當老板了,基本上也沒有問題。做芯片不會有30歲退休的,你要退休,很多人還會來請你。這個跟做金融不太一樣,做金融一筆錢賺到了,30歲就退休了。
李稻葵:
這個行當,全球來看中國人不少。
魏少軍:
中國人多,但是在中國的人不多。
李稻葵:
美國特朗普總統(tǒng)把中國擠跑了,中國人發(fā)財了,把這些人請回中國來。
魏少軍:
我想特朗普總統(tǒng)不會這么傻,他如果這么傻,我只能笑納。
李稻葵:
華裔工程師搞這個,中國是排第一,比美國本土出生的人多?
魏少軍:
美國本土出生的人有非常好的領袖,但是在很苦的工程師中,不如華裔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