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phaGO大勝李世石 但與“劃時代”無關

　　3月15日，谷歌人工智能圍棋軟件AlphaGo與前世界圍棋第一人、韓國九段名將李世石的第五場對戰(zhàn)結束，AlphaGo以4:1的總比分戰(zhàn)勝李世石。至此 ，這場影響廣泛的人機大戰(zhàn)落下帷幕。不少人認為，對于AI界、圍棋界來說，這是一件劃時代的事情，它甚至會在某些意義上改變人類的命運。但在狂歡之余，我們似乎更應該思考：AlphaGO真能擔當起人類賦予它的全部意義嗎？

　　一、

　　當一切塵埃落定，我們或許可以重新審視這場“人機大戰(zhàn)”。

　　事件的發(fā)展如同一場由資質平庸的編劇炮制的電影：賽前各方積極豎起“Flag”（游戲界俗語，表示某個事件發(fā)生的必要前置，編者注），而后迅速向預期相反的方向發(fā)展，盤中又不出意料的反轉，最終呈現(xiàn)出一個各方能接受而又顯得意義深遠的結局。

　　但有趣的是，當好萊塢式的流水線劇情真正變?yōu)楝F(xiàn)實，“毫無新意”一轉身便成了“震撼人心”。

　　無論是從海內外的新聞閱讀量、視頻播放量，還是從圍棋界、科技界、媒體界的激烈發(fā)聲來看，這都是一場標準的全民狂歡。圍棋，這項在過去數(shù)十年從未真正走向國內主流社會的運動，一時間被奉作“人類智慧的明珠”、“人類智慧的最后堡壘”;數(shù)以千萬計的觀眾守著視頻直播，即便他們中的絕大部分并不懂得圍棋的最基本規(guī)則。

　　他們的認知中是這些一幅場景：AlphaGo被貼上了人工智能的標簽，李世石被貼上了“人類代表”的標簽，他們雙方戰(zhàn)斗的，叫做圍棋，一項被貼上人類無上智慧標簽的運動。

　　成敗在此一舉。人們好像都被打了雞血。畢竟，沒有什么會比見證一件可以寫進教科書的大事件更加令人激動人心，況且被打敗的還是人類。

　　但好像有什么不對。

　　二、

　　在中學時代，很多人都會被強迫著背誦諸多“標志”：珍妮紡紗機的發(fā)明標志著第一次工業(yè)革命的開始;世襲制取代禪讓制是奴隸社會的開始等等。

　　教科書中，歷史似乎是由一個個標志隔斷開的。一項重大的歷史事件，只要輿論影響足夠大，就會被戴上“劃時代”的帽子;身處那樣的歷史節(jié)點，想必也會十分有趣，這估計是很多人年幼時的幻想。

　　可能，這也是我們面臨一項不明所以、但在輿論引導下認為是歷史節(jié)點時會激動萬分的潛在原因。

　　但很可惜，時間的流動卻充滿著連貫性。在節(jié)點來臨前，變化并非是以極為緩慢的速度來臨;節(jié)點來臨后，也并非每次都意味著變化會以異乎尋常的速度發(fā)起沖刺。

　　寫史書的人永遠是后人，執(zhí)筆者親手隔斷的那些年代，充滿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哪怕歷史的異動再大，兩天之間的變化可能也會小上許多;身處其中，可能并不會認為其變化大到可以被稱作“節(jié)點”。

　　我們以為自己在見證歷史，然而歷史早已在過去的數(shù)天中已然被緩慢見證。我們期待的下一個節(jié)點，可能也已經(jīng)開始發(fā)生在現(xiàn)在。

　　時代一直在緩慢推進。當我們拿出寫史書的態(tài)度看待生活，便有可能會多出很多為之激動、為之震撼的事。

　　三、

　　回到正題。

　　人類是一種愛貼標簽的動物。這可能是AlphaGo事件變得如此備受關注的最直接原因。在標簽化的輿論下，一場比較重要的圍棋之戰(zhàn)變成了極為重要的人類榮譽之戰(zhàn)，其中的邏輯缺失頗值得玩味：

　　1、AlphaGo是否有資格作為人工智能的代表？

　　2、李世石是否有資格作為人類智慧的代表？

　　3、圍棋是否能代表守住人類智慧的最后一塊陣地？

　　如果這三個問題只要有一個不成立，這場人機大戰(zhàn)被宣揚的“重大歷史意義”都顯得站不住腳。

　　第一個問題相當技術。雖然媒體對于人工智能（AI）一邊倒，但學界力挺AlphaGo的聲音并不如輿論那般多。此前一位微軟專家在博客中寫道，AlphaGo所代表的AI水平依舊是弱AI水準，離實際使用還很遠。出門問問工程師李理更是撰文詳細論述AlphaGo的深度學習并不算自我“思考”，只是使用全新的方式將數(shù)種算法重新糅合，并達到了更好的深度學習效果。

　　具體而言，AlphaGo所使用的神經(jīng)網(wǎng)絡和Skype的翻譯工具及Twitter的色情內容識別系統(tǒng)并無本質不同。通過對既有數(shù)據(jù)的分析以及一定的算法，模仿人腦的部分反應機制，使機器擁有深度學習能力。

　　需要注意的是，這里學習的內容只是沿著人類設定的既有方向愈加深入，并不算真正意義上的思考;比如AlphaGo并不能思考除圍棋之外的其他事。這種“被動”的運作模式，與人類富有主動創(chuàng)新意識的大腦有著本質上的差別。

　　即便AlphaGo在神經(jīng)網(wǎng)絡之外還添加了“二級深度學習”，也沒有跳出目前AI的整體水準。這個添加項中包括蒙特卡洛樹搜索等較為核心但同時又頗為老舊的技術，谷歌做的事情更多是用全新的算法構建起更好的長效預測體系，從而讓AlphaGo具備對圍棋這項原本難以測量“價值體系”的運動變得相對容易測量。

　　但事實是，這一系列創(chuàng)新讓AlphaGo明顯好于同時代的圍棋AI，嗯，我們需要加上“圍棋”這個前綴;然而這很有可能仍“并沒有什么卵用”。

　　第二個和第三個問題則愈加容易解答。一方面，李世石早已不在職業(yè)巔峰期，即便仍處于職業(yè)巔峰期，讓圍棋這項參與人數(shù)不多、西方國家甚至長期處于空白的小眾運動扛起人類智慧的大旗，真的沒問題嗎？

　　哪怕是圍棋界目前排行第一的柯潔，讓他來代表人類的最高智慧，似乎也有點不那么妥當。但這一系列不妥當，放在這項被多重標簽化的事件中，卻沒有讓很多人產(chǎn)生明顯的不適感。

　　四、

　　當然，我們無意否定這一事件對于各界的影響，或者說，人機大戰(zhàn)之后更多會呈現(xiàn)一種多贏的局面。但這卻不僅僅是一項技術的勝利。

　　1、AI產(chǎn)業(yè)影響。如上文所言，AlphaGo可能并沒有領先整個AI界太多，說“劃時代”可能也無從談起，但其造成的輿論影響卻足以讓整個科技界再次加碼對AI的研究。在可以預知的數(shù)年內，我們可以看到更多科技公司公布其AI研究成果，相關產(chǎn)業(yè)的投入也可能隨之加大。這一系列的作用力，最終將使得人類自身宣揚的AI“奇點”愈加快速的臨近。

　　2、圍棋界影響。如若不加以輿論放大，這場戰(zhàn)役后影響最大的本應是圍棋界。被人類思維固化的圍棋界，經(jīng)此一役已然被顛覆價值觀，盤中諸多職業(yè)九段對AlphaGo行子的質疑，最終可能都將轉換為對運動的反思。這樣的場景其實對熟悉圍棋史的人并不陌生——上世紀四十年代和五十年代，“昭和棋圣”吳清源一度稱霸日本圍棋界，其詭異的棋風以及提出的全新圍棋布局理論、序盤下法等，此后大為擴寬了圍棋手的棋路。

　　3、參與者各取所需。我們幾乎找不到這場人機大戰(zhàn)的“敗者”：數(shù)日間谷歌市值上漲了100億美元，品牌上的增益更加無從算起;科技界人士的布道被主流社會愈加認同，國內各大科技公司省的廣告費同樣無可計量;被普及的圍棋運動;爆紅的柯潔;贊助圍棋賽事的金立手機;各路媒體、廣告從業(yè)人士。..。..

　　至于處于風口浪尖的李世石，細究起來也與“悲情”無關。如果說AI超越人類是早晚都會實現(xiàn)的事實，李世石便是恰巧被選作演繹歷史的棋子;可以肯定的是，在習慣了AI超過人類這一事實的數(shù)十年后，并沒有人還記得李世石的屈辱——就像現(xiàn)在沒人認為博爾特跑不過飛機是一件十分“屈辱”的事情一樣。

　　最重要的是，處于職業(yè)末期的李世石，無論從什么意義上來講，都火了。

　　這是一場輿論和營銷上的勝利。技術，只是個引子。

　　五、

　　然而，正如此前所說，即便AlphaGo的歷史意義有點名不副實，但緩慢推進中的歷史同樣在離AI的“奇點”越來越近。另一方面，人們對于人機大戰(zhàn)的異常關注，僅僅用錯覺和標簽化解釋，似乎也不夠全面。

　　事實上，在整個事件中被發(fā)酵的最厲害的依然是“AI威脅論”。段子手們樂此不疲的編著AlphaGo故意輸一局的段子，馬斯克、霍金的AI威脅論被反復提及;顯然，比同時代的同類AI愈加出色的AlphaGo，已經(jīng)成功擔負起論證AI將碾壓人類論點的最佳論據(jù)。

　　聯(lián)想到以往好萊塢AI類末日題材的作品，人們心底的恐慌被進一步激發(fā)。可能這才是此次事件背后最本質的原因。

　　于是，我們又看到了一幅頗為詭異的畫面：跳槽還沒著落的白領開始擔心AI是否會取代自己的工作;還不知道自己加班到幾時的人們開始恐懼AI何時會讓人類走向末日——這些擔心咋看似乎都很有道理，畢竟沒人能知道未來會變成什么樣子。

　　然而，工業(yè)革命前的老祖宗們若是知道如今世界的技術，是否也會產(chǎn)生類似的擔憂？

　　我們不知道。我們唯一知道的是，高度自動化并沒有讓一大半人失去工作，世界也沒有被光怪陸離的新技術拖入毀滅。

　　上一個時代的人，總會或多或少對未知的下一個時代充滿恐懼。至少從目前看，這些恐懼一次都沒有變?yōu)楝F(xiàn)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