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業(yè)4.0帶動全球制造業(yè)升級 中國迎來更嚴峻挑戰(zhàn)
廣州蘿崗，華南地區(qū)新興的現代制造產業(yè)基地，也是中國制造業(yè)的一處縮影。
早晨8點半，明珞裝備的創(chuàng)始人、董事長姚維兵就開始接待第一批到訪的投資人，他的公司是高端智能裝備供應商，乘著中國制造業(yè)轉型升級的東風，已經走到上市前的C輪融資。
“今年我們要做一個‘模擬工廠’，另外還在談‘智能倉儲’的搭建，還會再拉一條自動化流水線，讓原本300個小時的裝機時間縮短為30個小時”，姚維兵講的這個故事與“工業(yè)4.0”有關，投資人聽了興趣盎然。
工業(yè)4．0之風最早是從德國吹來的
中國產業(yè)界刮起的工業(yè)4.0之風，最早是從德國吹來的。2011年的德國漢諾威工業(yè)博覽會上，工業(yè)4.0概念被正式提出，也被稱為“第四次工業(yè)革命”。
“第三次工業(yè)革命(即工業(yè)3.0)的特征是自動化，工業(yè)4.0實際上就是自動化與互聯網上的大數據的結合，變成全新的智能化制造的系統(tǒng)”，蔡洪平告訴網易財經。這位被冠以“首富園丁”、“中國民企海外上市之父”的投資銀行家，因擔任德意志銀行投資銀行部主席近十年，最早接觸到德國的工業(yè)4.0概念，并將其引入國內。
德國制造業(yè)巨擘博世集團也給網易財經描繪了工業(yè)4.0時代的景象：“意味著將建成一個基于工業(yè)價值鏈的網絡，機器設備、倉儲系統(tǒng)以及制造設施被置于同一平臺，共同形成信息物理系統(tǒng)(cyber-physical system)。在生產環(huán)境中，該信息物理系統(tǒng)中的設施共同作用，完成交換信息、觸發(fā)流程以及自動控制等功能。最終實現整個價值鏈上，從供應商到客戶的人、機、物全部聯結起來”。
業(yè)界普遍認為，以智能化為特征的工業(yè)4.0時代，將會在最大限度提高生產效率的同時，最大限度降低生產成本，從而實現人類工業(yè)史上第四次飛躍。
德國將工業(yè)4.0上升到國家戰(zhàn)略，聯邦政府投入2億歐元將其全面部署展開。而到企業(yè)層面，博世集團則主動成為工業(yè)4.0戰(zhàn)略的踐行者之一，其董事會主席沃爾克馬爾.鄧納爾在3月份的中國發(fā)展高層論壇上介紹，博世集團已在全球超過250家工廠推廣實驗工業(yè)4.0。
具體操作的路線圖是“第一階段將設備、物料、人員互聯，實時監(jiān)控，集成工廠生產、物料、辦公等系統(tǒng);第二階段對基于對象的數據，如測試、物流、倉庫等數據實現統(tǒng)一的虛擬化管理;第三階段對海量生產數據挖掘、處理和分析，不斷改造、優(yōu)化生產，提高生產力和資源利用率”，博世軟件創(chuàng)新中國區(qū)市場銷售總監(jiān)王建國將告訴網易財經。
工業(yè)4.0也打開了人類未來生活的想象空間，“比如說你補一顆牙齒，只需對著牙床拍個片子，自動三維掃描上傳，醫(yī)生通過網絡實時讀取數據，機器3D打印，不用多久物聯網就會把一顆一模一樣的牙齒送到你家里來了”，蔡洪平給網易財經描繪道。 但是銀幣的另一面，是那些被擋在工業(yè)4.0門外的制造業(yè)將毫無競爭力，更嚴重的說法是，將遭遇一場毀滅性的災難。
不僅德國，目前穩(wěn)居世界工業(yè)第一梯隊的美、日、法等發(fā)達國家，都在打起十二分精神，舉著“再工業(yè)化”、“再興戰(zhàn)略”等類似大旗，趕在通往工業(yè)4.0的道路上，繼續(xù)保持產業(yè)優(yōu)勢，避免被洗牌出局是它們的訴求。
而對于一直以來盤踞在全球制造產業(yè)鏈的中低端，過度依靠成本優(yōu)勢、大而不強的中國制造業(yè)來說，意味著更嚴峻的挑戰(zhàn)。
“中國制造業(yè)目前已經非常的困難，成本已經跟美國差不多了，如果美國推動工業(yè)4.0，成本再下降40%，我們哪還有競爭機會!以德國跟英國為例，他們的成本目前比我們高10%—20%左右，只要推動工業(yè)4.0，他們的成本將比我們中國低很多，那我們中國還有希望嗎!因此只要工業(yè)4.0在全球鋪開，中國制造業(yè)將全線崩潰、解體，我們不但沒有成本優(yōu)勢，反而有成本的劣勢”，經濟學家郎咸平在其作品《郎咸平說：蕭條下的希望》中如此闡述。
“這是人類真正的最大的革命浪潮即將到來，誰都無法避免”，蔡洪平說，“抓不住我們會完蛋”。
各方搶奪工業(yè)4．0入場券 中國優(yōu)勢在市場廣闊
機會面前，已經具備工業(yè)3.0基礎的制造強國們，可以用先進技術強勢插足世界工業(yè)4.0的大格局，可是尚需惡補3.0甚至2.0的中國制造業(yè)，該如何拿到入場券?
至少中央政府從戰(zhàn)略層面已開始關注。工業(yè)和信息化部副部長蘇波3月底在國新辦舉行的新聞發(fā)布會上表示，最近馬凱副總理到訪德國，就中德兩國政府在加強“工業(yè)4.0”領域合作方面達成建立合作機制、聯合開展基礎性、前瞻性研究等六大共識。
中國需要德國的技術，德國需要中國的市場
“中國需要德國的技術，德國需要中國的市場，這是雙方圍繞工業(yè)4.0合作的基礎”，蔡洪平指出，他認為弱技術的中國可以強市場的姿態(tài)出現在世界工業(yè)4.0的版圖上。
以被譽為制造業(yè)皇冠上的明珠——機器人為例，數據顯示號稱機器人領域“四大家族”的瑞士ABB、日本發(fā)那科、日本安川電機、德國庫卡，占據了中國機器人產業(yè)70%以上的市場份額，而廣州數控、新松等中國的四大機器人廠商，僅占據本土5%的市場份額，并且核心部件減速器幾乎依賴進口。
然而，中國在2014年已經成為全球最大的工業(yè)機器人，消費國國際機器人聯合會于3月宣布這一消息，并預計2015年，中國機器人市場需求量將達到35000臺，占全球總量的20%，居全球之首。未來十年，中國機器人市場還將至少保持30%以上的高速增長。
一個值得注意的變化是，近幾年來，隨著中國勞動力、環(huán)境、資源等成本水漲船高，不少在華投資的低端制造業(yè)外企遷往價格洼地的東南亞，但是主打高端裝備的國際巨頭們則在華加大投資力度。
2013年9月，西門子成都數字化工廠正式投產，這是繼德國安貝格、美國鳳凰城以后的第三個全球工業(yè)自動化產品研發(fā)中心。2011年至2013年，博世集團在華投資總額超百億元，并已在江蘇設立工業(yè)4.0實驗基地。
與此同時，走進德國的中資企業(yè)數量也在攀升，德國萊茵TUV大中華區(qū)副總裁汪如順告訴網易財經：“截至去年年底，僅德國西部的一個北威州，中國企業(yè)數量已達到800多家，其中包括華為、三一重工等等”。
在姚維兵看來，坐擁世界第一大市場的中國，在世界工業(yè)4.0版圖上不可或缺，“它們(制造業(yè)巨頭)都來中國找‘飯碗’、求發(fā)展，怎么可能不帶中國玩(工業(yè)4.0)呢?”
但是更為關鍵的是，中國如何借助強市場的優(yōu)勢扭轉弱技術的局面?
低端產品現價格戰(zhàn) 工業(yè)應用市場難打開
目前，“中國制造2025”的計劃已經獲得國務院常務會議通過，預計將于近期對外宣布。值得一提是，這個計劃雖被稱為“中國版工業(yè)4.0”，“但是中國制造2025還需處理好2.0普及、3.0補課的問題”，工信部部長苗圩在3月6日的新聞發(fā)布會上坦言。
既需要補窟窿，又需要拔高的中國制造業(yè)，能追趕上工業(yè)4.0的腳步嗎?蔡洪平的答案是：“這恰恰是這個時代給中國、中華民族最難得的一次機會”，去實現“彎道超車”。
中國工業(yè)4．0打開局面的金鑰匙或許是并購
他認為，中國可以用信息技術的優(yōu)勢拉動工業(yè)，“我們的云計算、大數據等互聯網技術，反過來拉動工業(yè)往上爬，中間形成一個合圍，跨越2.0、3.0的差距，特別是有些精密的數控機床，我們模具做不了，可以直接以3D打印實現”。
除此以外，專注于跨境并購的投資銀行家王世渝更是認為，中國不僅可以“比別人更快完成工業(yè)現代化”，還可能“遠遠超出德國的工業(yè)4.0”，打開這一局面的金鑰匙就是“并購”。
王世渝告訴網易財經：“中國已經是世界經濟引擎，不應該像過去一樣招商引資，而應該走出去，通過全球并購，中國整合，比別人更快完成工業(yè)現代化，歷史上美國通過五次并購浪潮鞏固了強國地位，中國可以掀起第六次并購浪潮，做到這些，會遠遠超過德國的工業(yè)4.0”。
值得一提的是，中國掀起并購浪潮是建立在以下兩個基礎之上，第一，2014年，中國成為資本凈輸出國，標志著改革開放30余年的中國從經濟大國向經濟強國轉型;第二，發(fā)達國家經濟陷入全面衰退，投資、增長乏力，資產價值大幅貶值，中國有低價買到這些資產以及儲備的機會。
站在產業(yè)一線的姚維兵也推崇以并購的方式去填補技術的空白，去年10月，他赴德參加了中德經濟技術合作論壇，他了解到德國制造業(yè)大部分是中小企業(yè)，以家族企業(yè)居多，產品非常精致但是容易依賴單一的產品或者單一的客戶，導致運營風險集中，“它們都很脆弱，愿意賣，(價格)也很便宜”。
然而，一個巴掌拍不響。蔡洪平在擔任德意志銀行投資銀行部主席期間，曾經組織300多位中國企業(yè)主赴德，希望促進中方企業(yè)并購一些有先進技術的中小德企，最后無一成功。原因是“除了文化、理念、公司管理架構等隔閡，有一條是比較難聽的——對中國人不信任，比如知識產權這塊，好東西拿過來，萬一保護不了怎么辦?德國人賣企業(yè)和嫁女兒一樣，你能珍惜它的產品、它的員工嗎”，蔡洪平反問道。
近年來專注于跨境并購的投資銀行家王世渝，深知中國企業(yè)跨境并購的艱難。日前，美國強生公司旗下全球領先的心臟和血管醫(yī)療設備制造商CORDIS被美國康德樂宣布斥資19.44億元收購。王世渝痛心疾首地在微信朋友圈說：“2014年最大的遺憾，絕不是因為我們錯失了一次賺錢的機會，而是一個最需要被中國人并購的機會，卻因為中國企業(yè)在價值判斷、不熟悉跨境并購方法等因素被弄丟了，很心疼!”
來自清科集團最新的數據顯示，自2011年至2014年，跨境并購案例數量始終徘徊在200例以下范圍，這與呈100%增速上漲的國內并購相比顯得尤為冷清;在交易金額上，2014年跨境并購的金額是371億美元，甚至比2013年的515億美元還降低了近30%，呈現出較大反差的是，國內的并購交易金額高達813億美元。
跨境并購的失敗率高達70%，除了并購能力和整合能力以外，王世渝認為收購主體存在問題，“我們都是用企業(yè)去并購，而企業(yè)去并購是有很大的問題的，中國的企業(yè)無非是國企或者民企，如果用國企去收購，對方是私有化的，存在體制沖突;如果用民企去收購，它發(fā)展時間短、規(guī)模小，比標的企業(yè)還落后也是不行的，都不容易被接受”。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他提出“資本在前，產業(yè)在后”的觀點，以資本為主體進行并購，“因為資本沒有先進、落后之分，容易被(標的公司)接受，控股之后可以再回來與中國的同行企業(yè)進行整合，完成國內產業(yè)的升級。”
蔡洪平也贊同，資本力量能夠為中國制造業(yè)開辟一條通往工業(yè)4.0的捷徑，“先用資本架起一座橋梁，收購以后不用著急‘拿回來’，而是在幫助對方發(fā)展的同時，用開放和誠懇的心態(tài)去學習它們的先進技術”。
資本市場過度炒作工業(yè)4．0 企業(yè)主動升級動力不足
中國打造自己的工業(yè)4.0夢想將面臨哪些阻礙?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更應該從自身工業(yè)生產體系的弱點去尋找。
技術鴻溝是無法回避的問題，“別人的傳感器響應時間是0.03毫秒，我們國產的可能就0.03秒，差一千個數量級，比如沖孔，國內的沖壓設備可能沖幾千次那個頭就壞了，但是德國的可以沖十萬次”，姚維兵說，傳感器是工業(yè)4.0實現人、機、物相連的關鍵技術之一，國內基礎產業(yè)技術薄弱。
想做好制造業(yè)必須“必須耐得住寂寞”。
在制造業(yè)的產業(yè)鏈上，國內元器件的質量一直以來飽受詬病，姚維兵就表示自己幾乎不買，“原來做一個項目，為了省3萬塊買了國產的軸承，3個月就壞掉了，最后我花了200萬去搞定，所以再不敢去用了”。
吃過虧的姚維兵把原料采購投向國外市場，明珞裝備的德國、意大利等子公司相繼建立，除了銷售和并購以外，另一個重要的使命就是采購國外元器件材料。
雖然姚維兵透露明珞裝備正在與西門子合作搭建“智能倉儲”、“模擬工廠”等，希望通過一些工業(yè)4.0的布局，“在3年內把8個月的交貨周期壓縮到4.5到5個月”，但他也坦言企業(yè)向工業(yè)4.0轉型存在這巨大的壓力，尤其是投入成本上“不現實”。
“企業(yè)也想改造，可是制造業(yè)利潤薄怎么做?建設生產線都是重資產投資，成本大，另外工業(yè)4.0的變化太快了，我的生產線建完了不一定能趕上你的變化，原來的設備可能就得浪費，投入幾十個億，不知道什么時候收得回來”，姚維兵認為，政府投入實體企業(yè)或者減輕稅賦才能增加企業(yè)升級改造的動力。
這也是為何 “現在說(自己)是工業(yè)4.0的(企業(yè))，90%是假的”，目前真正實現工業(yè)4.0的技術僅是在智能制造和定制這一小塊領域，姚維兵透露。
長期關注工業(yè)4.0概念股的吳文哲也告訴網易財經：“目前中國沒有真正實現工業(yè)4.0的企業(yè)，頂多只有4.0的影子，”他目前擔任上投摩根卓越制造基金經理。
但這絲毫不影響工業(yè)4.0概念在資本市場上掀起浪潮，網易財經了解到，上投摩根、博時基金、南方基金等多家基金公司已經在布局工業(yè)4.0主題基金。
“我認為有很多的泡沫存在，市盈率高一點可以，但是這是工業(yè)，怎么可能70、80倍甚至100倍的市盈率呢?而且我們還沒做呢，八字還沒一撇，就炒到那么高”，蔡洪平覺得資本市場炒作過頭了。
對此，吳文哲表示：“盡管牛市容易產生泡沫，但中國制造2025的時間跨度是10年，那些通過工業(yè)4.0技術改造的傳統(tǒng)企業(yè)，生產力水平會提升，估值會重新調整，甚至可能出現工業(yè)4.0的典范”。
不管怎樣，在工業(yè)4.0的引導下，全新的商業(yè)模式將出現，部分取代舊模式，也將給正在轉型中的中國經濟社會帶來挑戰(zhàn)，比如對勞動力市場的影響。
“工業(yè)4.0將改變制造業(yè)領域從業(yè)人員的資質要求。一方面，對于擁有工程背景與IT技能的人才需求將會上升;另一方面，對于重復性勞動以及低水平的工作人員需求則會降低。從某種程度上講，工業(yè)4.0的發(fā)展為資歷淺、低水平的從業(yè)者帶來了更大的就業(yè)壓力，迫使他們轉向其他領域，例如服務業(yè)，尋求新的就業(yè)機會”，博世集團董事會主席沃爾克馬爾?鄧納爾指出。
蔡洪平又指出中國制造業(yè)萌發(fā)新的生機，關鍵是首先要克服快速增長的經濟帶來的浮躁心態(tài)，“我們和別人的增長觀不一樣，人家增長10%就行，我們都浮躁慣了，沒有30%的增長哪叫增長?這樣就算別人把上前千道工序告訴咱們，我們太著急不按照標準來執(zhí)行，也是做不出來好東西的”。
談到如何做好制造業(yè)的問題，，姚維兵苦笑著說“必須耐得住寂寞”，那是一種追求品質的內在的驅動力。正如蔡洪平崇尚的德國工匠精神，他經常佩服那些在阿爾卑斯山脈里的中小企業(yè)，家族幾代人一輩子，靜靜地做著一個小零部件，一做就是兩百年。
下載文檔
